BDSM中的D一直以來都是個有些懸乎的東西，所有人都知道它代表著discipline，但它的中文翻譯卻沒有像bondage-捆綁那樣固定，訓練、戒律、調教等等都沒有問題。它的用法更是百搭，既可以用來形容一個挑戰極限的SM項目，又可以拿來說兩個人之間的關係。
無論怎麼用，有一點可以算是共識，這個籃子裡裝了一類BDSM玩家。對這類人來說，繩子、施虐、K9這些項目只不過是手段而非喜好，他們想要的東西，就是掌控與服從帶來的感覺，用DS這兩個字來形容這類人或者他們玩的項目也許更合適。
這個系列文章會以多篇隨筆的形式來探討一個既簡單又複雜的問題，“DS該怎麼玩？”
第一篇歷史課-舊衛與DS的由來
說到DS就得提起一個傳奇的名稱，Old Guard，中文我們叫做「舊衛」。舊衛活躍於上個世紀五十年代的美國，我們現在很多DS的規矩，派對禮儀都是由舊衛所開創，或者說受到他們行為的影響。舉幾個關於項圈的例子：
當Bottom帶上項圈的時候他是項圈所有人的奴隸；
Bottom不會擁有項圈，他只是替Top保管，如果關係終結，項圈將還給Top；
其他Top不能與有項圈的Bottoms交談，但是其他Bottom可以。
舊衛諸如此類的規則非常之多，涵蓋了服裝、身分辨識、日常行為、派對舉止等等。
那麼舊衛究竟是什麼呢？關於這個問題很多歐美BDSM玩家都有著不小的誤解，因為從舊衛的規矩和名字來看，很容易讓人覺得他們是個組織或BDSM玩家群。但許多年下來，沒有任何一個人能真正證實自己曾經是「舊衛」的一員。目前廣泛接受的說法是，Old Guard是一種類似Old School的形容詞，曾經指涉那些遵守嚴格BDSM規矩、行事方法與禮儀的玩家們。
就是這群玩家從薩德和馬索克留下的SM意識中轉化出了今天符合安全、清醒與共識三原則的BDSM行為，也就是現代BDSM文化群體的開山鼻祖。講他們的故事，我們要回到二戰後的美國。
在戰爭結束後，許多曾經效力於美國部隊中的士兵復原離開部隊，他們本是來自美國各地的熱血青年，戰爭的洗禮讓他們變得成熟，但也有些看破生死而放蕩不羈。退伍後他們中的一些人並沒有選擇返回家鄉，而是在大城市中留了下來，例如很多人都選擇了他們回到美國本土的第一站-舊金山。
戰爭的恐懼讓他們選擇了享樂，因為沒人知道明天會不會有新的世界大戰。有三樣東西時刻伴隨著他們，機車、皮衣與BDSM。飆車的快感激發著腎上腺素，讓他們彷彿又體會到了戰場上生死一刻的興奮感；對於皮衣的執著與熱愛就像軍人對待軍裝迷戀，標誌著自己的與眾不同；而BDSM則讓他們再次體會到部隊中嚴苛訓教、命令與服從的快感。
他們聚集在城市中的各個酒吧，並將寫有酒吧名字的臂章貼在自己的皮衣上，「藍色閃電」、「風暴」這些名字就像部隊代號一樣讓他們滿載歸屬感，擁有相同臂章的男人們則是他們新的戰友。他們一起飆車、拉幫結派的打架搶佔地盤，一起享受BDSM。
這些戰友們很快就成為了兄弟，有些人則發展出了愛情，某些愛情還夾雜著部隊中上下級的關係，約束與掌控，管教與服從。他們對擁有這種關係而感到自豪，因為信任與託付是人與人之間最為寶貴的東西。他們嚴格要求自己的服裝，只穿有肩章的皮衣和純黑的長靴，配件銀黃分明，絕不混搭。而其中那些掌控者更是需要經過嚴格考驗，長達數月的歷練中他們需要學會如何正確的鞭打、穿刺、刀割，還要體會做Bottom的感覺，最後通過群體內其他人的檢驗，方有資格拿起鞭子，成為一位Top。
他們稱自己為“皮革男”，但時代為了把這群人與後世受嬉皮文化影響的BDSM和皮革愛好者區分開來，給了他們一個名字，“舊衛”。
從我的觀點來看，舊衛規矩的遵守者，他們原本就具有SM性格，經過部隊中的訓練生活激發了這種癖好並迷戀於此，這也讓他們在戰後逐漸摸索出在BDSM三原則條件下繼續享受這份快感的方法。
因為他們是第一批進行嘗試的人，所以行事方法和形像有一種原教義色彩。例如他們對於Top認證等流程和儀式的追尋來自於這個群體本身的幫派文化色彩，這不是我們今天可以理解與模仿的。可以這麼說，流程和儀式在今天我們的BDSM裡，怎麼做也難免會有演戲的色彩，但對於舊衛這群人來說，他們並不是投入在儀式和流程裡，而是儀式和流程因為他們而產生。今天的BDSM文化已經沒有幫派文化的色彩，如果我們再去固定一些流程和儀式結果只能是邯鄲學步。
BDSM只是一種行為而不是宗教，舊衛的作風就像其他文化潮流一樣只能持續一時，最終還是隨著社會的前進而被淹沒在歷史中，以至於今天的許多人都搞不懂它究竟是什麼。
但舊衛所留下的規矩卻可以啟發我們今天的play，我在第一次翻到舊衛相關材料時曾十分震驚，因為舊衛的一些規矩要求竟然和我自己想像中得來的不謀而合。可以說舊衛規矩是當時那些人口味與愛好的映射，而因為人性的相同，我們和他們在口味與愛好方面並沒有本質上的區別，映射出來的東西自然也會相近。這些前人總結下來的東西是筆寶貴的財富，選其中適合自己的理解消化會讓我們玩的更加得心應手。
聊DS不能不說舊衛的故事，一方面它會讓我們明白我們的快感來自命令和服從，另外一方面，舊衛的故事可以讓我們總結出DS中最核心的東西，也是命令與服從中的紐帶，那就是：「規矩」。
第二篇SM關係-新舊學校與平衡點
關係是SM話題中最熱門的一個，因為SM關係並不像情侶關係有著社會定義，也不像夫妻關係那樣有著法律定義，所以SM關係是個有分歧與話題性的東西，也可以說一千對主奴就有一千種SM關係，每個玩家都有自己的認知。
但在理論上還是有一個比較簡單易懂的粗暴分類法，這個分類可以快速地給SM關係定性，那就是把它分為Old School（老派）與New School（新派）兩類。
這個概念說不上流行，不過它從某種程度上可以給SM關係一個指引與啟發。
所謂Old School就是傳統意義上的“主奴”，很像經典小說或影視裡的人物，他們有著嚴格的地位差異，奉行絕對服從，有時還會有固定的“儀式”，比如契約、家規等，這一類以DS玩家居多；
而New School則更像是“夥伴”，他們會把關係建立在平等的基礎上，沒太大的地位概念，很多事情與行為都會經過溝通和妥協，他們的某些行為看起來更像是合作，這一類則以捆綁、純SP的玩家居多，也會有部分DS玩家。
這兩種關係都存在著優缺點，老派關係對某些人來說十分具有誘惑力，但操作難度高，通常能堅持的時間也不會太長。因為我們畢竟不像SM小說中的人物可以擺脫社會關係與瑣事，簽訂的那些「契約」離開本人意志也只不過是寫了字的白紙。實踐中無論是平時生活或在調教的時候，有些小事很有可能就讓人脫離完全臣服或完全控制的情緒。當不在這種狀態時老派關係就顯得十分尷尬，說好的絕對服從我想真吵一架又能怎樣？吵完後即使被揍到不行，但吵得那一刻已經不再是想要的那種關係。
新派關係的優點就是輕鬆自在、沒有負擔、分歧也相對好處理。但問題就是如果沒有感情加持的話，這種關係基礎薄弱，很容易變成“約調”，也可能體會不到想要的控制與服從。非常流行的一句「跪下為奴，起身為友」應該算是這種關係非常好的寫照，有著這類關係的人可能是出於對生活的妥協，也可能是真正的獨立不愛被束縛。
有時候這兩類玩家之間會互相指責，喜歡新派關係的人覺得老派在演戲、過家家和老掉牙；而老派關係的主從有時也會認為那些沒規矩的新派是在玩情趣、「約炮」或談戀愛。當然，標榜自己玩的才是「正確的」並不是什麼有意思的行為，這種爭執也毫無意義。
其實這個老派與新派的分類方法本身就存在著重大缺陷，也是所有兩類劃分法的缺陷：並非所有東西都是非黑即白。
舉個例子：一對主奴之間有著充分的默契，會把分歧的解決方法寫成家規，也可以容忍質疑主人的權威，某些時候兩個人也會以平等的姿態出現。這時二分法就有些失效了，這個看似像老派的主奴卻有著一些新派的作風，很難再劃分到哪一類去。
但有一點不用質疑，他們可以走很久，因為找到了雙方的平衡點。 SM關係終究還是一種人際關係，就像朋友關係、戀愛關係、婚姻關係一樣，摸索到一個雙方都能接受的點就會讓事情好辦許多。
「平衡點」這個東西寫起來很容易，但是想要找到卻十分費時，很多時候雙方剛開始的接觸、磨合期都是在尋找這個平衡點。
例如口味，“我喜歡的你喜不喜歡”，不喜歡，那“我喜歡的你能不能接受”，這種拉鋸會持續很長時間。
如果其中一方或雙方經驗並不是很多，通常無法給出直接的答案，只會說「我喜歡主人喜歡的」這種沒有營養的話，就這就會讓事情更加麻煩。
多數時候這種情況只能挨個試探或實踐一遍，這會讓尋找平衡點花的時間更長。
再例如生活軌跡與習慣，“我們平時要保持一個什麼樣的聯繫頻率”，這個問題如果直接問會顯得有些情商過低，因為每個人不同時刻的心情是不一樣的，想要聯繫的頻率自然不同，這只有透過一定時間的聯絡方能摸清楚對方大概走向，找到適合雙方的平衡點。
其實SM關係要比其他人際關係還要複雜，因為其他關係要處理的我們都要，同時我們也多了口味調和這個讓人頭痛的問題。
如果說戀人關係有社會道德作為束縛，婚姻關係有法律作為束縛，那麼SM關係真的就只有自律了。在沒有束縛的情況下還要處理如此多的問題，SM關係走下去確實不易。
所以每份過的開心的SM關係都很值得祝福，BDSM口味原本就是小眾，能在這小眾人群中找到適合自己的人並摸索出平衡點更不容易。
命令和規矩
說起捆綁，我們馬上就可以想到繩子，說到SP聯想的則是鞭子，繩子與鞭子就是捆綁和SP的標誌性道具。那麼DS有標誌性道具麼呢？我們用繩子來拘束行動，用鞭子來懲罰、糾正，所有的工具我們都會用，到好像看起來卻沒什麼能代表DS。
其實我們的標誌性道具是無形的，那就是“語言”，或者說是“命令”，可以說每句命令就像每次纏緊的繩子和擊打的鞭子一樣激發出雙方的快感。
命令他人做一件事情看起來很簡單，但是想命令出快感就不是那麼簡單了。同樣的一個命令，有些人說出來會讓對方厭煩，有的人則可以激發對方的快感，這裡面的差異在新人看來可能會有些摸不透。
於是很多人在談到這個差異時喜歡用個玄學範疇的詞，「氣場」。那些可以用命令讓對方產生服從並有快感的人被形容為有強大氣場，而那些不太奏效則歸結為“氣場弱”。
這個說法不能說是錯，只是概念太模糊。把很多因素歸類為一個簡單但無法具體形容的詞。這只能分辨好與不好，但卻說不清楚為什麼，就算是把「氣場」換成其他字其實都可以。
如果進行理論研究，從結果反觀過程，行之有效的命令通常有三個要素支撐，那就是：「有針對性的細節」、「符合口味的氣氛」和「較高的信任與默契」。
1.有針對性的細節
首先舉個很簡單的場景例子，一對D/S首次調教，Dom對Sub命令到：“端杯水過來”，在沒有其他條件支撐下，Sub很難會對這句命令有任何快感。
但如果在其中根據Sub的喜好加入具體細節，結果會完全不一樣。例如對喜好戒律的Sub說到：「端杯水過來，雙手平端，不准灑出來，到我面前之後跪下之後遞給我」；或者對喜好羞辱的Sub說：「端杯水過來，跪著爬行送來，屁股抬高點」；
後面兩種命令多出的部分就是所謂的“細節”，這些細節才是真正讓Sub產生快感的地方，他們才是命令的本體，前面倒水只不過是場景構建罷了。要注意的是這個細節必須要有針對性，如果對喜歡羞辱的Sub說了前者，或是對喜歡戒律的說了後者，效果都會打折扣。而如何發現對方的喜好則透過大量的溝通與分析，如有心慢慢嘗試，會總結出自己的方法。
2.符合口味的氣氛
氣氛則來自於服裝、環境和節奏。
服裝與環境的偏好因人而異差距十分之大，有人喜歡在性冷淡的裝修風格下被穿著正裝的人訓斥，也有人喜歡在冰冷的金屬質感中被穿著皮衣的人折磨；還有人可能喜歡一絲不掛的在居家風格中蜷縮起來當隻小貓。這些喜好可能來自平日的幻想，但他們大部分時候可以快速激發參與者的慾望讓他們進入自己曾經幻想過的那個狀態，所以好的服飾與調教環境對命令有不小的幫助。
但服裝、環境這些外因只有加分的做用，真正影響氣氛還是節奏的控制。在實踐過程中，Sub會有「出戲」或冷下來的情況，這通常是因為對某個指令產生了厭煩或質疑，也有時候只是因為沒感覺，這種情況一旦出現，想讓Sub再回到狀態則要花費不少力氣，而處於「戲外」或冷卻中的Sub對於指令的快感也會大大折扣。所以說，正確的把握節奏才是這題真正的得分點。
3.較高的信任與默契
不受控制的恐懼會壓制所有快感，就像沒有人會在真正的綁架或強暴中獲得快感一樣。同理，在SM實踐中如果擔心自己的身體受到約定外的傷害，就不會有快感產生。
只有建立在信任基礎上的指令才有效果，這也是為什麼很多DS玩家花很長時間才能確定關係，只有信任才能讓指令真正有效。
而默契則是指雙方可以用最短時間理解對方的需求並做出回應，過長的理解或解釋時間都會讓讓氣氛變得有些尷尬。信任與默契都需要透過時間來養成，是透過長時間的接觸和一次次的調教建立起來的。當具有足夠信任與默契的時候，你會發現前兩條並不是那麼重要，雙方可以從最簡單的相處中獲得快感。
所以說，在良好的氣氛下用有針對性的命令來建立信任，這會讓命令有效率的激發雙方快感。但對新人來說需要注意一點，就如前文所說，這三條因素是由結果反推回來的，如果只用這三點去構建自己的調教則未必能達成效果。總結出這三條只是為了啟發思路，“Dom教不會，只能自己摸索”，只有自己研究出適合自己與對方的方法才是真正有效的。
當一個命令需要反覆執行，或者在某種情況下必須執行，它就變成了“規矩”，就如同前文端水的例子，如果要求每次都這麼做，那就這個Dom的“規矩”。
每組D/S都有自己的規矩，這可能涵蓋相處方式、行為舉止及其他各種瑣事。有個不成文的習俗，就是多數DS玩家不喜歡對其他人講述自己的規矩或習慣，只有關係十分近的同好才能偶爾聽到一兩條。
所以，打聽其他玩家的規矩有時是件很失禮的事情，如果效法就更會顯得沒有意思。畢竟規矩是兩個人在相處中慢慢摸索出來對應雙方喜好的，為什麼會形成對於外人來說可能看不明白或理解不了，這是條在同好社交時需要注意的禮儀。
命令與規矩是DS的基礎，用好你們的命令，形成你們的規矩，讓控制與服從來得更為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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